夜,又稀里糊涂地,滑进了这般深度......
屋外,间歇的风扯着篱笆来回地响,偶尔也会有一阵拍到柴屋旁的梨树上,熟透的梨子禁不起摆弄不时从枝桠上掉下来——风,瑟瑟的,或许有点凉。
这幕夜,真静。莫不是男人的鼾声,莫不是被掉下的果子惊扰的黄狗的叫唤或者屋后偶尔过路的路人,这夜,也不会静的这么自然——或也反倒是这些声音,它们轻若蚊吟,却让这幕夜的静在不知不觉中表达得如此纯粹,如此彻底。
这幕夜,真静。
回乡的每一趟就未曾有过特别的原因——只想闻闻泛着稻香的风,听听久违的乡音,走走曾经的小路,喝喝清冽的井水——年轻的你,已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传统。
躺在蚊帐中,你闭着眼睛数着天上永远也数不完的明星,可数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清醒。于是起了身,轻轻地抽出门栅走了出去......
有风的夜晚原来还可以有月光,点燃一支薄荷烟的你慢慢地坐下,坐在阶沿上,也坐在一片片风干的打着卷儿的枯叶上。枯叶被压碎后发出沙沙的声响。你靠在背后的石柱上抬头凝望:月牙在云浪中起伏,好像一个矜持的孩子跟自己捉着迷藏,她的脸白皙如玉却无法触及——一种易遇难求的高度让人在咫尺中感受着天涯,那是你由来已久的祈望,却总让人失望。
这是一个美妙的仲夏,你抓住了它的尾巴......
未被风干的土地还残留着一股湿气,渐弱的微风带着湿气四处飘荡——吹落了繁花上浅睡的露水,吹散了庭院永眠的落叶,吹干了沉睡的青石板,也吹乱了石板上失眠的月光...一阵风夹着一丝雾气卷进袖子里,你感觉不到冷,但真的很凉。
月牙终于爬上了柳梢......遮了一丝月光的那枚柳叶一如拥有如月牙一般笑脸的姑娘脸上的那道眉,光艳只是多余的点缀,沉默才是她专有的妩媚。你又吸了一口,烟头上难以承重的灰烬缓缓地落在衣襟上,像一种被积蓄又因太沉重而飘摇之下的心境——你向意识买醉...
终于,最后一丝风也乘着夏天的末班车远去了,只留下一席被蹂躏得凌乱的大地默默地散着余温。
已是蝉声寥寥流萤寥寥,迎着月光,原先蜗居在梨树脚下石缝中的蔷薇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平时被老人悉心照料的芍药、木槿如今已是遍地狼藉。季节的演替在今夜轮番上演,当你默默地计数时,岁月已在你的记忆里添上了一道年轮。
这个季节握着回程票,犹如芍药的别名——“将离”......
接下来的时间应该属于那些懂得欣赏另一种美的生灵。对于那些受惯了温软甜美的生灵来说,这是一种炼狱,然而在某些因为习惯而喜欢上苍茫和冷落的生灵来说,这又是一个天堂。黑夜是寂寞人的白天,秋冬便是你心中的伊甸园——在你眼中,春夏与秋冬就像对望的河岸:一岸桃红柳绿,一岸天高云远,中间隔着对安然的向往。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沉寂的院子就会有秋冬的味道:到时候西风渐紧,北雁南飞,有松风声,还有松涛!
时间在流淌,恰似心中荡开的思量......
漏尽更阑,你还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