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lla，生活在别处——《碧桂园》软文

难得有一个词，在英文和中文之间对应得如此一致。villa，就是中文里的别墅。但恰恰就是这个看似最熟悉不过的别墅（villa），我们现实的实践却和别墅的真意相去甚远。

Villa在《牛津词典》里是这样解释的：（在英国）通常写作住址的一部分，也叫别庄、庄宅、别业（尤指在城郊者）；尤指在欧洲南部带大花园的乡间别墅。别墅在《辞海》中是这样解释的：也叫别业，指本宅外另置的园林建筑，游息处所。

按照庸俗化的说文解字法，别墅在中文和英文里的意思都可以被解成“别”和“野土”两个含义：“别”所对应的“本”，“野土”对应的是“城土”。这其中的关键词在于“别”，而非“墅”。

别墅的“别”就是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中“别处”的“别”。别墅和本宅相对应：本宅承载着“沉重的肉身”日常生活所需，所思所虑无非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是写实主义的住宅；别墅则远离日常生活，追求闲情逸致和生活享受，是彻头彻尾的写意主义的住宅。

简单直白地说：别墅不是解决最基本的居住需要的，它是满足休闲度假需要、提供生活享受的另一套房子（对应另一种生活）。

要体会“别”中三味，国内最合适的地方莫过于莫干山。

1894年夏，美国教士佛利甲、教士梅生和霍史敦、史博德博士等人陆续来到莫干山，流连之余在海外报刊上撰文称此地为“克来阿(消夏湾)”。1898年，英国人洪慈恩在山上建造第一座欧式别墅，其后，来自上海滩的洋人纷纷上山圈地盖别墅。至1924年，洋人购地1940余亩，建别墅118幢，占到建筑总数的80％。

莫干山上别墅的第一个特征是：这里的业主们夏来秋去，房子不是为日常工作和生活提供所需的居住，而是为了避暑消夏的需要。1898，年“莫干山避暑会”成立，订有章程五章十一款。“每年会员大会常会于八月中第一个星期四举行之。开会通知书应于两星期前发出。并须于上海出版之一种或一种以上之报纸预登广告，俾众周知。”由此可见，大多数业主长期居住在上海，只在夏天来此，而知会的方式则是在上海刊登广告。

特征之二，虽然地处野土，但事关享受问题，就少不了公共配套。到1924年，莫干山上80%的建筑是别墅，但另有20%左右的公共配套，包括教堂3所，以及图书馆、游泳池、网球场和幼稚园等设施。而垃圾分类处理也是行之有效。如《莫干山避暑会章程》“卫生”一则规定：“每户应备有盖之桶两只，一贮抛弃之铁罐及字纸等物，一贮厨房弃物。所有住户之清洁及出粪物事宜，每年6月1日至9月30日，由该(卫生)委员会派人承办，概不收费。”

第三，既然能够夏来秋去，居停一季，那就得是有钱有闲阶层，有钱且有闲，就少不得在别墅中体现个性和偏好。莫干山素以“世界建筑博物馆”著称，就源于别墅风格各异、无一雷同，既有哥特式的尖顶建筑，也有巴西里加建筑的模拟品；既有巴洛克或洛可可式的遗风，也有折衷主义的产物；既有北欧的陡坡屋顶，也有南欧的缓坡屋顶。而在20世纪初，当越来越多的别墅重新回到华人手中后，中国风格的建筑也开始出现。当年黄郛、张啸林和杜月笙等人上山后，发现山上都是西洋别墅，颇为不满，于是就陆续兴建了“华厅”(1934)、“黄庙”(1935)、“林海别墅”(1934)等具有中国传统风格的别墅。

按照这三个标准考察，当下国内几乎所有商业化运作的别墅楼盘都没有达到莫干山别墅的水平。我们不妨以国内房地产界著名的碧桂园为例。

1994年，一句“给你一个五星级的家”的广告语，令“碧桂园”声名鹊起，一时间成为国内豪宅榜样。

2002年5月1日前夕，在当时房地产开发还是一片空白的广园东快速干线与增城接壤的地方，碧桂园启动了6000多亩的超级大项目——碧桂园凤凰城。凤凰城以“别墅城市”为理念，广告语是“白领也买得起的别墅”。开盘当天，凤凰城数百套洋房、别墅一抢而空，创出了每分钟成交一套别墅的历史纪录和单日看楼者超5万人次、成交金额超过了7.5亿元等多项地产新纪录。

虽然在商业上成功，但并不能掩盖这一点——碧桂园别墅满足的还是现实的基本的生活需要，有别墅之形而无别墅之神，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城郊的大房子而已，和“别”的神韵南辕北辙。虽然名为别墅（villa），但是碧桂园别墅更像是house。这恰恰是别墅“传统的断裂”。

断裂之一是背离了中国别墅的建筑特点。按照梁思成的说法，中国建筑的特点是先庭院后建筑，建筑依环境和景观的变化而展开，“如优游闲处之庭园建筑，出入以自由随意之变化。部署取高低曲折之趣，间以池沼树木，接近自然，而入诗画之境。”莫干山别墅虽然造型上风格迥异，但都是依环境和景观展开；而国内当前的别墅是先按照容积率排布房子，房子摆好了以后，再穿插一些景观和绿化。

断裂之二是，当前商业化的房产开发（而非地产开发）和别墅居住传统截然相反。开发商急于解决别墅入住率不高的问题，而乐于宣传业主们将别墅视为日常生活的“第一居所”，这恰恰抛弃了传统别墅度假休闲的目的，失去了闲情逸致的可能，而沦为实用主义的建筑。

因此关键并不在于地方位置，而在于如何满足生活享受，因此野墅易得，别意难求，而这个别意就体现将实用性追求放在次要位置上。密斯·凡·德罗（Van Der Rohe , Ludwig Mies）的范斯沃斯住宅（Farnsworth house）就是反例，这个不到200平方米、严格来说只有一间房的建筑虽然以house为名，但骨子里却透出villa的气质来。

其一，它符合“墅”的环境描述。范斯沃斯住宅的基地占地9英亩，约合4公顷的土地。地块三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树木茂密；一侧是水，名为“狐狸河”。地块四周充满野趣。

其二，它符合“别”的功能诉求。在4公顷的地上，是一座长24米、宽8.5米的小建筑，8根工字钢夹持着一片地板和一片屋板，四周墙体都是大面的玻璃，围出一个不到200方的空间来，中间没有固定的分隔，业主的吃饭、穿衣、起居甚至盥洗都在一个完全内外通透的空间内完成。范斯沃斯最初的考虑也是将其作为休闲度假的场所来考虑的，这才容许密斯·凡·德罗磨蹭了四年时间才建成。

其三，它的业主符合“有闲”的身份诉求。范斯沃斯医生家境优越，不必为谋生而考虑专业，年轻时兴之所致，“游学”过一番，先是英国文学和写作，然后是视觉艺术和音乐，一度想在大学毕业之后当职业小提琴演奏家，后来觉得医学有意思，才转行医学的。她对于现代艺术和现代建筑的一套并不陌生，这才有对密斯·凡·德罗从设计到施工的完全放手。

当然，不是每个别墅的业主都有这样的财力、耐性和审美能力，也不是每个业主都能碰上密斯·凡·德罗或者赖特这样的建筑大师来，动不动就整出一幢Farnsworth别墅或者流水别墅这样的建筑精品来。

不过，根据我们的研究，如果你在乡间的大房子符合以下三条标准，就和别墅的真谛“庶几近之”了：
闲着的时候比用的时候多；
朋友去过的次数比你去过的次数多；
佣人呆在里面住的时间要比你呆的时间多。